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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0章 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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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百零二

無望海的天空永遠暗沈沈的, 沒有璀璨的太陽光, 自然也沒有溫柔的月華。區分晝夜,靠的便是每夜自海水中升騰而起的那輪猩紅血月。

江陵在礁石上閉眸休憩了一會兒,醒過來時,血月已經沈沒海底。

天水交接處,灰蒙蒙一片, 只有破碎的光線透過這層濃重的怨氣,勢單力薄的漂浮在海面上。

伸了一個懶腰,江陵柔了柔脖子, 覺得在礁石上睡就是一種折磨,不僅後背被粗礪的石壁硌的不舒服, 身體也因為沾染了怨氣而顯得有些沈重。

江陵運用靈氣驅散了身上的怨念之氣, 起身在礁石上走了一圈。

這一塊礁石頗多,零零散散的在海面上冒個頭, 江陵腳下這塊礁石便是其中最大最平整的一塊。

轉了一圈後,江陵決定將這裏改造一番。

他有預感,梅疏遠還會回來這裏,便打算守株待兔, 長長久久的住下來, 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。

花了半個時辰, 江陵將礁石挪在一處, 一掌拍平石塊上的菱角。

又用了一整天,他花了血本在這片布下了靈陣,靈陣不能殺敵不能防禦, 卻能將怨氣驅散,凝聚靈氣。

黑色霧氣被透明的屏障遮擋在外,江陵吐了一口氣,覺得空氣都清晰許多。便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張藤椅,一本話本看了起來。

他早已修成天魔,過目不忘,一目十行,不在話下。看起消遣時間的話本時,卻看的極慢,半響才翻動一頁。

看了一上午後,江陵將畫本子擱在藤椅上,掏出一張紅木桌子,擺放好後,又搬了幾壇美酒放在桌底下。

躺著舒適的藤椅,看著狗血的話本子,時不時擡起泥紅酒壇給自己滿上一杯美酒,小酌幾口,江陵小日子過得非常好。

醇美的酒香在海浪中飄散,不知不覺江陵便喝了一整壇。

壇中倒不出一滴酒水,江陵起身去搬泥紅酒壇時,瞥見了一抹猩紅之色。

血月初升,映著雲層都生出了幾分鬼魅。

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面突然變得洶湧起來,濁浪滔天,此起彼伏。

江陵暗想:這架勢,跟妖物出世似得。

一轉眼,江陵便看到了立於海面,面容柔和的青年,任憑巨浪滔天,卻無法撼動青年分毫,唯有衣袂被風鼓起。

蹙起的眉頭剎那間松開,江陵臉上浮現了愉悅之色。他抱著酒壇,歪了歪頭,明明千杯不醉,聲音卻帶著醉醺醺的意味:“你來了?”

那人未動,甚至未出聲,仿佛沒有發現江陵似得。

江陵便朝著他招了招手,彎唇笑了起來:“疏遠,陪我一起喝酒吧,我今天高興,見到你高興。”

言罷,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套白玉杯,揭開酒蓋,將每一個杯子滿上。

海面浪潮一層洶湧過一層,“轟隆”一聲,將梅疏遠所站的那塊水面覆蓋,原本站在那裏的人,便消失不見。

江陵神識掃去,疑心人又溜了時,熟悉的身影站在了礁石之上,一雙平靜無波的碧眸滑過藤椅和紅木桌,最後落在了江陵身上。

江陵端起酒杯對著梅疏遠晃了晃,笑盈盈的望著他。

這笑容溫柔又透著幾分懷念——江臨川第一次見到少年劍靈時,便是這般笑的。

原本不太想搭理他的梅疏遠垂下眼簾,靜默許久後,攜著一身濕冷之氣向江陵走來,離江陵還有三步之遙時停了下來。

江陵喊人過來,可是卻並沒有備椅子,能坐人的地方只有他身下的藤椅。見梅疏遠停頓,他往邊上挪了挪位置,在往藤椅上拍了拍,示意梅疏遠在他身上坐下來。

做這個動作時,他非常自如的開口:“我想到你可能會再來,所以就在這裏等著,但是這破地方住著委實不舒服,我就添了點兒東西。你不會介意吧?”

“……”

梅疏遠站在那裏,一言不發。

“我布下了靈陣,你會不會不舒服?”江陵摸不清他想法,話語卻是真心實意的關切,畢竟梅疏遠如今這樣子,誰知道他會不會覺得靈陣不舒服啊,他要是覺得不舒服,江陵肯定得撤了。

“沒有。”梅疏遠搖了搖頭,總算開口了,聲音輕輕柔柔的,一如既往的好聽。

江陵在心中猜測,梅疏遠這個時候雖然忘了過去,但是常識還在,心智還在,之所以不開口,估計是:不熟?想殺?懶的開口?

便輕笑一聲:“怎麽不過來坐啊?”

“……”

再三邀請,江陵還是被明擺擺的拒絕了。

江陵思考要不要再行美人計,直接撲倒脫衣服了事,等深入溝通過後,再來聯絡感情,回憶過去時,梅疏遠擡步,慢悠悠走到了近前,目光落在了白玉杯中的美酒上。

江陵回神,會意:“桃花釀,甘美醇和,口齒留香,就是後勁有點兒大。”

話音未落,便端了一杯酒,非常爽快的遞給梅疏遠。

清碧色的眸子毫無波瀾。

江陵送到梅疏遠手邊時詢問:“你是不是不相信我?”

梅疏遠擡手去接。

“等等。”江陵又將白玉杯收了回去,垂下眼簾,貼著自己唇瓣,輕輕抿了一口,擡眸時,眸中含了層水汽,便這麽直視梅疏遠,“我自己嘗過了,沒事。”

舌尖微微舔了舔唇角,江陵再度遞到了梅疏遠手上。

碰他人用過的杯子,如果是陌生人的話,就算沒有潔癖,也定膈應的不行,可是若是相互有意的兩人間這麽幹,便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心動。

“……換一杯。”

“好啊。”江陵同意,然後施施然的端起酒杯,將每杯酒都嘗了一口,朝著梅疏遠做了一個請的姿勢,“想喝哪杯自己拿,別客氣。”

要是系統在這裏,保準要瘋狂吐槽江陵耍流氓了。

但是在場只有江陵和梅疏遠兩個,梅疏遠不會宣揚,江陵絕對不會承認他耍流氓——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對著梅疏遠耍流氓了,他們以前都是互相耍“流氓”。

“不了。”梅疏遠沒有換手中的酒杯,反正換不換都一樣。

江陵疑心他要揮袖溜人時,梅疏遠擡眸看了江陵一眼,又細又濃的睫毛下,清碧色的眸子如落了一片秋葉的湖水,泛起絲絲漣漪。

仿佛笑了……

江陵一楞,認真去瞧卻發現梅疏遠眼中什麽都沒有,只是貼上了江陵唇瓣剛剛碰過的杯子,似乎打算一飲而盡。

“疏遠,你……”再給爺笑一個。

話未出口,便見梅疏遠身型一僵,手指一抖,酒杯從他手中脫落,“砰叮”一聲落地。

白玉杯材質非常好,沒碎,就是在地面滾了幾圈。

然而梅疏遠居然會拿不穩一個杯子,本身便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。

“怎麽了?”

江陵整個驚起,正要湊過去查看時,梅疏遠側過身子,擡袖遮住了半邊面容,抑制不住的咳了起來。

“咳咳咳。”

江陵:“……”

“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
江陵的手僵在半空中,慢慢收了回來,托著下巴,神色頗為微妙。

憑他的視力,就算梅疏遠遮住了臉,他也能看到那頭青絲瀑布下逐漸染紅的耳郭。

“讓你喝這麽急。”江陵嘀咕,“我倒是忘了,你現在還不會喝酒……”

念到“不會喝酒”四個字時,江陵簡直被逗樂了,要不是顧忌著梅疏遠害羞,他就該肆無忌憚的笑出聲了。

有些人天生就一副好酒量,千杯不倒萬杯不醉,有的人則能練出一副好酒量,有的人則一輩子都一杯就倒。

江陵跟梅疏遠在一起幾個世界了,平日裏高興的時候,就喝喝小酒,因此他都忘了,梅疏遠是第二種情況,他的酒量是在江陵不清楚的情況下,自己練出來的。

而江陵在第一個世界時,曾一杯酒放倒了才十三四歲的小國師。

江臨川第一次見到他的劍靈時,同樣一杯放倒了小九。

按照時間進程,這裏是在上古界。

也就是說,梅疏遠此時根本不會喝酒,因為江臨川一杯酒把梅九灌倒後,就再也不讓梅九沾酒了。

腦子轉了一圈,江陵的心思便集中在兩個字上了“醉酒”。醉酒的梅疏遠多可愛多乖巧啊,會黏著他不放,會甜甜的喊“哥哥”,會任由他擺布。

醉酒能做的事太多了。

江陵只要把梅疏遠灌醉,就不用擔心梅疏遠動手捅人掐脖子,能讓他隨便摸摸,捏捏,揉揉。甚至能親親,脫衣服,還有酒後亂性……

梅疏遠不是青澀的少年模樣了,江陵想。

然後思路直線往下滑,滑到了非常詭異的方向。

江陵打住,擡眸瞥向梅疏遠。

正巧,梅疏遠止住了咳嗽,手指捂著臉頰,望著江陵。

盡管神色夠冷淡,然而指縫間還是透出幾分紅暈來,連同冷澈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迷離水霧。

仿佛將江陵的小心思全部看透。

“騰騰騰!”江陵心臟打鼓,熱氣貫通全身,少有的羞燥起來。

連忙用手拍了拍臉,試圖將溫度拍下去。

然而掌心也是炙熱的,酥麻的,根本壓不下去。

見梅疏遠還是直勾勾的盯著自己,江陵輕輕咳了兩聲,從容自若的端起酒杯,貼著自己的臉,解釋:“我酒喝的有些多,你不用在意,不用在意。”

“哦。”梅疏遠眨了眨眼,“有點嗆。”

酒水是涼的,白玉杯也是細膩冰涼的,貼著臉頰有些舒服,江陵舒了口氣,溫度稍微降下一點兒,就開始嬉笑:“慢點兒喝就不會嗆著了。”

“喏,不用客氣,你多喝幾杯。”言罷,用來被他貼臉的酒杯被江陵送到了梅疏遠面前,他頗為厚臉皮的問,“要不要我餵你?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梅疏遠回答,聲音還算平穩。

江陵聽了,忍不住在心裏頭遺憾,梅疏遠小時候明明一杯就醉,長大了酒量雖然還沒練出來,卻也不會一下就暈頭了。

既然如此,就更不能放棄。

江陵又勸:“不就一杯酒嗎?怕什麽?你以前喝酒可厲害了,我每次都喝不過你。”

最後一句,完全是瞎扯。

一旦開始瞎扯,江陵就收不住最,一通亂說。

梅疏遠靜靜望著起起落落的潮水,許久才伸手去接江陵手中的酒杯。

“這就對了。”江陵揚唇。

“你以前認識我?”梅疏遠低頭,似乎要飲下那杯酒。

江陵毫無遮掩,極為肯定的回答:“自然。”

緊接著用手比劃了一下,補充:“我第一個見到你時,你才這麽高,纖細秀美,像個漂亮姑娘。你還會笑,笑起來非常非常好看,你要不要笑個?”

“我不信。”

“啊?”

“沒有記憶的事,我都不信。”

“……”

將心比心,江陵自己就不是什麽良善之人,突然冒出一個人來,他也不會信。

“放心。”江陵無所謂的笑了笑,回答,“我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去證實。”

梅疏遠將到了唇角酒杯放回桌面,握住了江陵的手,將他一把拉了過來。

江陵話音一落,就撲進了梅疏遠懷裏,啞然失笑:“這是幹什麽?”

下一刻,他的臉被捧住,唇上貼上了溫軟的事物。

江陵微微瞪大了眼睛,看著閉著雙眸,近在咫尺的梅疏遠,有一瞬間真的疑心自己醉了。

因為他很清楚,就算自己一見面就勾引了一把梅疏遠,但是對方就算不一見面就要殺他,對他其實也是疏離的。

這種疏離被江陵漫不經心,或者說刻意的“漫不經心”給忽視過去了。

所以江陵目前不期待對方回應,只能自己主動進攻了。他的思路也很清晰,先狂風暴雨一通“猛打”,然後和風細雨的陪伴。

那麽現在是怎麽回事。

江陵很快就回過神了,因為捧著他面容的那雙手在顫抖。

梅疏遠松開了他,呼吸交纏,酒味醉人,糾纏過後,梅疏遠一步步後退,步伐甚至有點兒亂。

退到一定距離後,梅疏遠擡手捂住了唇瓣,聲音飄忽:“還是這個感覺……”

“現在我信了。”他呢喃,“我們大概真的認識。”

話音一落,人再度消失。

這次大概又是落荒而逃,江陵心中閃過這句話。

一回生,二回熟,這次江陵沖著海面揮手:“我在這裏等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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